【南北双一】昭昱尚明光(四)
我信你。这一信,就是七年。
昌平十三年,帝于庆元宫主持集会,召皇亲贵胄、世家清流之子弟入宫一试,聊作添乐耳。
彼时的蔡昭年方十一,刚刚脱去粉雕玉砌的娃娃相,小小少年踌踌满志意气扬扬,倒颇有几分鹰隼试翼风尘翕张的意味。
此次入宫参试虽说仅为添乐,但到底代表各族势力,各府颜面,故而十数位少年摩拳擦掌,一副跃跃欲试之相,皆欲拔得头等,一振雄光。
最后一场的画试由六皇子张超监考。主题随意,不拘风格,只求形神皆备,生动传神即可。
偌大的皇宫中,十二岁的六皇子并不是最显眼的。并不很得宠的母妃,并不显赫的母族,并不出众的才华,并不出挑的才干。既保有皇家的样子,又不至于抢了某些人的风头,足以保一世平安无虞,一切平凡得刚刚好。
“这不是我的画作。”安静的大殿中少年的声音尤其突凹,昂头看向上首的蔡程昱突然成为全场的焦点。
这是张超与蔡程昱的第一次对视。陛阶下的少年初初长成的样子,仍存几分稚气未脱,昂首挺胸却是正气凛然,眸子里的光芒一如朝阳冉冉升起,明亮神气。
红日初升,其道大光。
张超拾级而下,嘴角噙着些许笑意,眼神一瞬不错,越过层层人群走向蔡程昱。
“何人在此喧哗?”
“民敬安王府蔡昭,字程昱。”
“何事?”
“民画作不翼而飞。”
“那这幅?”张超信手拈起案上的宣纸,一幅尚可的花鸟图。
“此非民所画。”
一字一句,不卑不亢,应答如常。
“那你以为…”端方的六皇子正继续盘问,一道惊呼破空而出,似天地惊雷一般。
“在那里!”
众人顺着蔡程昱的手指方向看去——右手第二位,腾国公世子遥凌之案。张超不禁偏头,小指勾了勾耳朵,这小孩身量不大声音却不小,震得人耳朵疼。
“回六皇子,此为民所画。”蔡昭疾疾跑去,于遥凌案几旁立定。
张超细细打量起案上这幅画作。疏朗的线条勾勒出远山的黛色,古朴的色调渲染着江流的雄浑,远处的平野与留白浑然一体,整幅画作简直是一出壮丽的山河!
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。
张超几欲拍手叫好,拍案叫绝。“请六皇子安。”一道问安声拉回思绪。
“民腾国公府遥凌”,一道紫衣身影踱出人群,深施一礼,“这位公子攀污草民。民之画作为《旷野大江图》,笔笔皆出于民之手,片刻未曾离案;且殿中有宫人内监侍立左右,巡考官员来回走动,如何交换?”
这人顿了一顿,继而扬眉:“自画考伊始六皇子便立于上首,若有此等异议,岂非质疑六皇子甚至皇室与民沆瀣一气,有所勾连?”
一番话层层递进,有条不紊,初初听去似乎挑不出什么错处,反而觉得有根有据,合乎情理。一时间大殿里窃窃私语嘈切不断。
蔡程昱紧紧攥起拳头,小脸憋得通红,额头隐约渗出汗珠,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气定神闲的遥凌。
“民以为国公府世子所言不虚…”
“世子之言,合乎情理…
“民附议…”
遥凌的支持声逐渐充斥耳际,嘈杂交错。
张超看向翠微屏风前的蔡程昱,就算气成了一只番茄包子,可好像依旧发着光。像小太阳。
再度穿过纷繁杂乱的人群,张超负手款款而行,在气得鼓鼓囊囊的小菜包子面前站定。
“要说些什么?”
“你信我。”蔡程昱突然抬头,目光直直对上张超的眼睛。
他比他矮半个头左右,仰头看他的时候,蔡程昱觉得皇子生得真好看。
正直无畏的少年带着特有的孩子气撞入眼帘,沉着的皇子一瞬间心神有些恍惚。
没有起始情由、没有合理解释、甚至没有“请求作主”一类的套话,只一句简单直白“你信我”。
清朗明粹,久违的直率与单纯。张超浅浅勾起唇角,笑容仿若山川润泽,雪山春晓。
“我信你。”
【南北双一】昭昱尚明光(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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